「全家就是我家」，愛順手牽羊的「姚可愛」

作者：黃淑娟老師

有在育英待過十年以上的老師必然聽過姚姚的大名，姚姚真的是個讓人哭笑不得又無法對他生氣的孩子，因為他領有中度智能障礙手冊，一天到晚惹事，在我還沒接任此班「後母導師」時，每天會聽到學務處廣播他的大名，或看到他張大嘴開心地被罰站，甚至還跟經過的老師笑嘻嘻的打招呼，一點看不出有即將被處罰的煩惱。他在學務處時，常上演一齣滑稽的戲碼，學務主任問他偷錢的事，他卻扯到自己投籃很厲害，投進很多空心球，說到口沫橫飛；兩人雞同鴨講半天，學務主任已火冒三丈，還是問不出所以然，卻讓人血壓飆升。他就是這樣無厘頭，主任處罰,他會哭著說：「下次不敢了！」卻仍闖禍不斷，考驗老師們的耐性，學務處幾乎是他另一間特別教室，他一天沒來報到，會讓人覺得辦公室少了點生氣。

姚姚升三年級時，他的導師調校，學校拜託我接任導師，以前對這個班是看熱鬧的心情，如今卻看到令我寒心的殘酷現象，原來姚姚發生的事端大多跟這班同學蓄意捉弄他有關，心想又接到一個艱辛的「後母任務」。

雖然我在二年級有上過這班一週兩堂的地理課，姚姚近一半課程在資源班上，因此碰面機會不多。這班多數人的學習意願不高，教室髒亂好像颱風過境，地上隨處垃圾，同學之間彼此冷漠，懶得理會週遭的人事物，我接班後的首要任務就是整頓內務，整理班上的學習環境，我跟學生一起刷地板，把陳年垃圾清乾淨，打掃過程有一位同學嘀嘀咕咕抱怨不停，說了一句經典「等一下還不是有垃圾，幹麻要掃呢！」可能他認為垃圾還沒把教室淹沒吧！我要求他和姚姚去倒垃圾，他不情願的拖著垃圾桶走，沒多久就空手回來，卻不見姚姚的影子，這位同學說他去倒垃圾，而姚姚跑去玩了，我趕緊去找人，卻看到姚姚拿兩個垃圾桶走進來……。察明此事的原因，竟然是班上很多同學常把自己的工作推給姚姚做，如果不聽從就打他，因為覺得他笨笨的好欺負，要他去福利社幫忙買吃的，卻不付錢，使喚姚姚去做壞事，再由他一人頂罪，去學務處受罰，還警告他不可以跟老師說，否則會揍更慘；姚姚因為被打怕了，在學務主任面前才會練就出雞同鴨講的功夫。

我慎重跟班上孩子三申五令：「我絕不讓別班人欺負我的學生，但我更不允許班上同學欺負自家人！」以後姚姚的事歸我處理，我讓他午餐時幫我拿餐盒，目的是讓那些同學曉得姚姚常跟在導師身邊，讓他們有所忌憚,不敢再像以往欺負他。但根本解決之道，是讓這班的孩子能從根改善「欺負弱勢同學」的惡行--會欺負弱小的人或許自己有過被欺負的經驗，我個別輔導這些孩子，讓他們看到我的原則是「賞罰分明、說到做到」，告訴他們,老師為何對姚姚要多份包容，因為每個人雖然不能選擇他出生的模樣，但既然來世間必然有他的因緣，每個人都該被尊重，而不是區分為好與壞、聰明與愚笨、美與醜等，待人要將心比心，你希望別人如何對待你，你就該先以同裡心去對待他人！這是很簡單的道理，也是每個人都有的經驗，只是人們常自以為聰明，貪一點小便宜而已。

經過一段日子的誠懇引導，班上不再有同學欺負姚姚，姚姚也不再到學務處罰站，成了班上的「姚可愛」！

讓我傷透腦的是姚姚順手牽羊的惡習，一二年級時，學校社團課各班教室沒人，是他快樂行竊的時機，偷到的財物會藏起來，讓人無法人贓俱獲，三年級後只偷別班的錢，甚至利用午休結束前幾分鐘，潛入特教班教室，拿走全新的文具，每天只拿一樣（註：很聰明的手法，因為偷少量就不會引起注意！）簡直是當他家的文具店來搬貨，我看到他常拿新而銳利的剪刀在剪紙玩，為了安全我拿走保管，隔天又出現一支新的，他還辯說爸爸買給他的，書包內好多罐沒開的墨水，特教班老師已發現文具少很多，找上門來問話，剛開始他死不承認，又拿那套雞同鴨講的功夫裝無辜，讓特教老師無可奈何，我拿出一把把新剪刀作證，讓他不敢亂扯，我說：「老師不喜歡說謊又偷東西的姚姚，要他轉去別班，我不要姚姚了！」這句話竟讓他哭起來，說「以後不再偷東西了！」後來發生一件事讓我很慚愧又欣慰，也讓我真心相信他不再偷東西。

某日，我中午收了班上學生繳的二千元，因為衣服沒口袋就放講桌上，姚姚開心的拿我的餐盒來，大聲喊：「老師吃飯！」他瞄著桌上的錢說：「老師，錢喔！」午餐後，我帶著三年級技藝班去台中家商實習，人到家商才驚覺桌上的錢沒帶走，心急打電話回校，請班長幫我找桌上的錢，班長說找遍了,沒找到!我第一個想姚姚嫌疑最大，心中無名火起，不再原諒他了。回到學校，副班長拿著錢來找我，說姚姚看到老師用餐完匆忙離開教室，桌上的錢沒帶走，就把錢拿給副班長保管，因為他要到別地方上課，拜託副班長拿給我。聽到此，我為自己先入為主的想法感到羞愧，等姚姚從資源班回來，我當著全班感謝他的貼心，稱讚他正義的行為，全體同學都給他熱烈的鼓掌，這是從沒有人給過他的肯定及讚美，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害羞的表情，我相信在這一刻，他心田已種下善的種子！

國中畢業後，他老實的在親戚家做豆芽菜的工作，安分守己，早上我去學校的途中，常看到他在豆芽菜工廠門口刷地板，內心無比的欣慰及安心，因為我不再擔心他能被有心人利用，去做違法的事。